雪落北京城,就是琼珠碎玉。戴着软帽兜、穿着绀蓝大褂、架着圆眼镜、蓄着八字胡的史航,从雕梁画栋的烟袋斜街走到后海的琉璃世界,恍若从旧时光里踽踽行来的文人,揣着满肚子的典故到我们面前,胡子一捋,就要引你“入戏”——
“我觉得以任何归类对他来说,都是他最警惕的东西……如果我给他一个标签,我得贴在他背后,他看不着的地方,不太影响的地方。我觉得他其实是个东北手艺人吧。”
这一刻,史航化身成了说书人,《文学的日常》变成了“文学的传奇”,一个平、平、无、奇的传奇。
史航介绍的“东北手艺人”,是双雪涛——被贴上“迟来的大师”标签,获得汪曾祺华语小说奖、百花文学奖等诸多奖项的青年作家。
两个文化人会面,正经的、传统的方式有如上一季史航到杭州拜访麦家,两人一见就夏目濑石的书法作品聊开,闲适又风雅;而这一次,正好都是东北人的双雪涛和史航,开口就是段相声——
好吧,一开场就相互“嫌弃”,接下来还能愉快地聊天吗?
不能!
他们选择愉快地坐上雪橇,来了一段“永远都走不成直线”的冰上飘移,两个加起来90岁的“老炮儿”,在掌不准方向的手忙脚乱中找回了久违的快乐。
史航说:“我们两个老男人坐在两个铁皮哈士奇拉的雪橇上,狂热地驾驶,就好像四个哈士奇在画面里出现。”
真是太不矜持,太不端着了,一点都不高大上!
玩得欢脱,聊的内容更是海阔天空、无遮无挡。说起对自己影响最大的文学作品,双雪涛脱口而出:“《读者》!”
导演王圣志惊了:“你要不要换一下?”史航心里也震了一下——
“双雪涛非常恳切地说,我小时候就是看《读者》。我心里想,是啊,我也是这样,只是我那时候看的是《读者文摘》。所以呢,不见得每个作家都要拿一些南美的、日本的,或者是诺贝尔奖的作家来当护身符。当初那个如饥似渴、抓到什么都看的少年,双雪涛没有忘了的。”
双雪涛没忘的不仅是文学之路的起点,他也没忘记他的来路。
双雪涛的父母曾是国企员工,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东北下岗潮中,没了工作,一家人搬到了沈阳最脏乱差的艳粉街。脏乱差到什么程度呢?双雪涛在短篇小说《走出格勒》中有这样一段:
“这条街区里只有一个旱厕,冬天的早晨会在旱厕前面排起长队,想要拉屎的人站在寒风里等待着,相互说着话,嘴上冒着哈气。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大约四十几岁的女人,正在和身边的人开着玩笑,突然从队伍里跳岀来,脱下裤子蹲在地上,把肚子里的东西拉在冰面上,它们会长久地冻在那里。我经常会想到这个景象,它像只手电筒一样,直射我的眼睛,让我在夜里读书时不那么困倦。”
双雪涛曾为走出艳粉街而努力发奋,但在后来的创作中,艳粉街成为了萦绕于他笔端的主题。他见过很多人不堪的一面,却也为他们闪现出来的乐观、侠气、温暖而感动。
在短篇小说《无赖》里,双雪涛描写了一个荤段子不断、偷盗成性,还是名酒鬼的老马。这个无赖还趁“我”一家窃住厂房之时,向“我”父亲勒索了钱财。这么个神憎鬼厌的人物,后来却为了帮“我”讨回被保安拿走的台灯,用酒瓶子自残——老马守护了一个少年求学的梦。
在北京胡同里,双雪涛、史航和下岗工人尹新生聊了半天,回顾年岁正好时的风光,讲下岗之后的失落。大多时候,史航都是在聆听,他对于哥们双雪涛又有了新发现——
“我觉得,在我见过的作家里,双雪涛有一个特别大的特点,他创作世界的一个基石叫平等。你跟我讲了半天你的事儿,我光听着——那我是采访啊,还是领导来听汇报?诶,我家也是,我爸下岗了,刚好你这个岁数……你跟我讲你家的事,我就讲我家的事,讲大概能跟你搭上话的事。这是一种温存,这种温存骨子里是一种亲切,是一种平等,就咱们说点走心的东西。”
“走心”有之,哥们在一起,“刀光剑影”也是常有之事。
在地坛公园,双雪涛和史航聊起了村上春树。双雪涛喜欢村上文中所透露出的“少年的真诚感”,欣赏村上“规律勤奋地写作”。史航却毫不客气地说:
“我对村上春树特别没感情,妖风似的那个形容,就一个盘带过多。”
在台球室,他们谈起了金庸。双雪涛喜欢张无忌,一个优柔寡断的普通人,掌握了某种才能,带着才能从地道里爬出来到光明顶大战;史航喜欢的则是《鹿鼎记》,韦小宝被最信任的人出卖而逃走,这其中蕴含的悲剧力量令他动容。
聊天,各抒己见;玩乐,步调也不那么一致。
台球桌上,双雪涛姿态娴熟,三杆子进三球;戴着火影忍者似的帽子、乍看朋克的史航,却是头一回上场,“我小时候的负面印象,就台球房里没好人”。
双雪涛邀他踢足球时,史航也是没甚动力:
“雪涛喜欢球,我一点都不喜欢。他一次一次徒劳地把球踢到我的脚下,我就冷漠地看看这个球,再冷漠地看看他,再冷漠地看着远方。”
君子和而不同。在这两天一夜里,这对东北哥们各美其美、美美与共,演绎出了一期画风略有不同的《文学的传奇》,哦,是《文学的日常》。
“《文学的日常》不是塑造某一种高大上,而是解构高大上,塑造有趣的真善美。”史航说。
东南卫视5月12日21:00《文学的日常》第二季,火花四射的北京冬日之游,待你开启。
- 双雪涛获奖经历(部分)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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